close

幾個月來,連續地災難,幾乎是一擁而上地加諸在他的身上,

一層層更黑暗的陰影,正加劇地席捲而來地籠罩著他的生命。

那天的傍晚,他沒出門賣花..

這連串的災難,

雖說有些善心人士及親朋好友們協助了點許多善後的支出,

但此時的他,仍須繼續愁煩著父親的醫藥費﹑

批發玉蘭花的錢當然更是缺乏著。

事實上,可能連下一餐在哪裡,都是一種不敢繼續想像的奢望。

看著角落裡的那個斷了隻手的機器人玩具,

他想起,那是孩子剛過兩歲生日時,

鄰居好心贈送給孩子的舊玩具,

望著望著,想著昔日孩子的遊戲身影..

媽媽的哀怨聲,再度將他從對孩子的回憶裡喚醒,

想著過去那段很長時間的苦難,想著未來的毫無希望,

他不禁想要嚎啕大哭了起來。

   

他走出了家門,經過了那條熟悉的暗巷,

恰巧遇見了那位同樣賣著玉蘭花的婆婆,正迎面著走回社區。

『家裡的事,處理的還順利嗎?』

婆婆也聽說了社區裡的這戶人家發生的事,關心地問候著。

『也都差不多了,孩子的事就簡單地處理,送走了..,

我阿爸的情況,看來,短時間是不會好起來的指望了..,

現在就看天公伯還要怎樣待我們這家可憐的人了…。』

其實,他跟婆婆雖住在同一社區,但彼此之間並沒有那樣熟悉,

但此時的他,卻像跌落在海裡時緊抓著隨手可撿拾到的樹枝般,

傾訴著自己心中那股對於命運造化的怨,

但似乎,也在心裡也隱隱地冀望著,

還可以在這不熟的鄰居上得到一點點的安慰。

一時之間,婆婆也不知道還可以再說些什麼,

兩個人站立在那微昏暗的街燈下,默默不語地安靜了數分鐘。

 

在那個低頭不語的時刻,他看見了婆婆手裡那個已空了的玉蘭花籃,

『阿婆,你賣花的生意一直都是那樣的好,很羨慕你..我要是有像你…』

婆婆突然打斷了他後面要繼續說的話:

『少年耶,我是老了,除了閒閒找事來做做,也沒能可以再做什麼,

其實,就是等著哪天說走就要走了。

跟我比起來,你還有更多生命可以去做更多的事,

賣玉蘭花,哪會是一個可以有出息的事!

人要病,要走,都嘛西注定好好的,你這樣喪志,

嘛西沒辦法去改變什麼,自己好好過下去才是重要的!』

他長嘆了一口氣..

『現在,啥都沒有了,要為誰拼,要拼啥…要拼,也沒地方可以拼!』

他狠狠地一個字一個字講出那股長久以來心中的積怨。

『多想這些都無用啦,會離開,就是無緣啦,

至少,人活著,就是還有希望啦,

跟你有緣的,再遠的,再不可能的,自然就會遇見了。

要為自己多想一下!

賣花,是我這樣無用的老人在做的,

你還少年,還會有很多的希望啦,要會想,人只要活著,就會有用!』

阿婆也一股腦地繼續講著:

『你跟我說,你這樣繼續怨嘆,

對你,對你父母,對這些還在的人,會有什麼路用!』

一個十幾二十年來可能僅是點頭之交的遠鄰居,

在這時,突然像個母親般,呼護著﹑勉勵著他;

這次,也可能是他與她之間,有史以來最長最久的一次對話與相處。

婆婆臨走前,告訴他隔壁社區的那家瓦斯行正缺人手,

或許,這不是一個好的工作,但勝過此時無法維生的生活。

看著阿婆離開的身影,那段段對話依舊洄繞著他的心頭,

希望,真還會有怎樣的希望…

 

雖說,在這個看似毫無指望的景況裡,

根本無法可以有信心去想像著還可能的希望,

一路想著想著,

卻不知不覺的發現自己正往阿婆說的那家缺人的店家走去。

送瓦斯,這對於昔日在建築工地幹過十幾年的粗活工作而言,

送瓦斯工,並不須要專長與學歷,

要的是力氣大﹑可以上山下海地扛著六﹑七十公斤..甚至同時扛上一百多公斤的鋼桶,一天數百回往返的運送工作,

這對他來說並不困難,甚至還可以說馬上就可駕輕就熟。

對於這樣一個在一般人眼裡就是一個沒出息﹑缺乏對價工資的工作,

顯然,他與老闆彼此都很愉快地接受了彼此。

這份新的工作,也突然在這個早已三餐不繼的家庭,

露出一道新的生活與生命曙光。

 

瓦斯店與他分別都有著迫切的立即需要,

那一晚,他馬上就上了工。

依循著一疊厚厚的叫貨單,

熟悉社區地形的他,很快地按著叫貨時間與地理位置,邊送著邊排定了行程表。

他來到了第一個目的地,按著門鈴,

開門的是一個約五年級的小女孩,小女孩看見他,大喊著,媽咪..送瓦斯來了。

在等候著主人告訴他置放地方的短暫時間裡,

他望著這處透天的住宅裡,有著他不曾見過與難以想像的豪華,

當他正驚奇地望著房子上頭的水晶吊燈時,

女主人隔著一間開著的房門,

喊著:喂,送瓦斯的,怎每次叫都那樣慢!

一樣放在後陽台啦,送這樣久了,應該都知道吧。

接著,一陣搓麻將的聲音接著傳了出來…

他試著在這處“幅員遼闊”的客廳中,

用著目光搜尋著「後陽台」可能的方向,

但顯然的,在他的生活經驗中,並無法可以快速地產生方向上的判讀。

客廳裡,五﹑六個小孩正激動地追跑與嬉鬧著,

說時快哪時快,一顆球,快速地擊中了旁側咖啡Bar上的杯盤,

刺耳的破碎聲,讓房裡的女主人邊叫嚷著邊走了出來,

正當要開始斥責孩子時,看見了他,

『你怎還站在這裡?咦,以前沒看過你,

新來的喔?順著走道到底那邊啦』。

往後陽台的路徑上,他路過了那間「麻將間」,還經過了幾乎跟他住的房子一樣大的廁所﹑地上散滿著各式玩具的兒童遊戲間,

然後是廚房,在他準備出陽台的同時,他看見了一間比他房間還小的房間,顯然應該這家裡的傭人房。

對他來說,這是一個他前所未見的世界,

地面層的每一個空間都是遊樂使用,都等同於一個家的大小,

他更不敢想像,樓上三層樓的臥室,是否會像皇宮般地大。

 

下一站,是隔兩號的隔壁,

裡頭住著一對老夫婦,房子的景況也跟他的家差不多,

那是一戶讓他有著親切感的人家。

他繼續著一站站地跑著那晚開工就十分忙碌的行程,

直到要送完那晚最後一桶瓦斯,他來到了一處單身女性的住家。

扛著瓦斯桶的途中,在那一間十來坪大的小套房,

他瞄見了裡頭供著十來尊大大小小的神像,

雖然他心裡好奇,但一晚的奔波運送著,他僅慶幸著送完就可以回家。

『謝謝,一桶780元』,

他將空瓦斯桶扛到門口,正準備跟女主人收錢,

但僅見到女主人不斷地翻著皮包,

他想開口再說一次,但看著女主人越來越心急的表情,

他僅好靜靜地站在門口等著,

那時,他才赫然發現,由進門開始,女主人沒說過一句話,

甚至連擺放的位置,都是用著手指來指引著。

他依舊站在門口,一邊等待著女主人的同時,

由門口再度望見那一桌的大小神像,正當他好奇著看著神桌上的擺設時,

女主人以著焦急且抱歉的表情,用手語跟他比劃著,

似乎要跟他說些什麼..只是,面對著個聾啞人士,他全然無法理解,

他的腦海裡,僅想著這下子,等下回去該怎跟老闆說明..

 

在一段段慌亂的比手劃腳過程裡度過了十幾分鐘後,

樓上走下一個年輕男子,他幫那聾啞的女主人遞給了他錢,

並代她翻譯說,她覺的很抱歉,她不知道為何他錢包裡的錢會突然不見…。

一晚的疲憊,他僅想收了錢快快下工回家,並沒再多想回應什麼。

直到在隔天的中午,他又送瓦斯到了這棟小套房的公寓,

叫瓦斯的,正是前晚幫忙樓下女主人解危的那位男子,

這位看似書生氣息的男子,親切地問候著他,並感謝他昨晚對樓下女子的耐心,

那時,正巧已過了尖峰的中午時刻,送完這桶後,手邊尚未接到老闆的新通知,

就在門口等著跟男子收錢時,順口隨意地問了樓下女子的情況,

他才赫然發現….(待續)

玉蘭花,那段在路口中的生命際遇(三)

http://lincm0417.pixnet.net/blog/post/49213176

arrow
arrow
    全站熱搜

    阿爸父的孩子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